2009年8月2日 星期日

Young Zen - 形意拳述真-李仲軒論形意_1

尚雲祥說:「定力就是修養。」解釋練武先要神閒氣定,能夠心安,智慧自然升起,練拳貴在一個「靈」字,拳要越來越靈,心也要越來越靈。練功時不能有一絲的殺氣,搏擊的技能是臨敵時自然勃發,造作殺心去練拳,人容易陷於愚昧。

唐維祿說:「形意拳又叫行意拳,有個行字,功夫正在兩條腿上。」

尚雲祥說:「白天練拳,眼睛要有準星,形意拳總是一束一捉,食指尖和小指根來回翻轉,眼光不離食指、小指,全神貫注,這是白天練拳的方法。」李仲軒便省悟到晝練夜練的截然不同,白日練眼晚上養眼,都是提神的方法,形意拳的關鍵在於神氣。

尚雲祥說:「我有別的解釋,太極如摸魚,要如手探到水裏般,慢慢而移,太極推手正如摸魚般要用手『聽』,練拳時也要有水中摸魚的勁,有這麼一點意念,就能練出功夫來了;八卦如推磨,除了向前推,還要推出向下的碾勁,八卦掌一邁步要有兩股勁,隨時轉化,明白了這兩股勁的道理,就能理解八卦掌的招數為何干變萬化

練形意拳時,要如捉蝦般,出手的時候很輕快,收手的時候,手上要帶著「東西」回來,這「輕出重收」四字便是練拳的口訣,千金不易。

你不是喜歡發力嗎?功夫上了後背才能真發力,有人來襲,狗熊蹭癢癢般渾身一顫,對手就出去了(震倒了)。

馬路上人很多,人人走的方向都不同,正好練「眼觀六路」,而且視線打開了,心態也會隨之開闊,尚雲祥逛一圈繁華鬧市,心情反而會很輕鬆。

尚雲祥晚年名氣已很大,比武來訪的人非常多,有時想睡個午覺都不行。一次李仲軒跟隨尚雲祥出門辦事,路上,看到兩三歲的孩子打鬧,尚雲祥就停下來看了半天,還蹲下來伸手逗小孩,李仲軒催促他不要耽誤時間,尚雲祥起身說:「我練拳一生,還不如這倆小孩。」很讓李仲軒莫名其妙。辦完事後,在回家的路上,尚雲祥說:「古人講,武者不祥。練武人太容易陷進是非中,還不如不學武,就算學了,也最好一輩子默默無聞,有一分名氣,便多一分煩惱。小孩想打就打,打完就沒事了,不是挺令人嚮往的嗎?」一拍李仲軒,說:「看來練拳就得晚上練,讓誰也不知道。」

現在的年輕人比他們那一代要嬌嫩,至十六歲骨骼仍未堅實,所以不要練得過勤,否則傷身。

說練武後連說話都不許,否則元氣奔瀉,人會早衰早亡的。

唐維祿曾比喻:「如果和別人比試撞胳膊,他直著撞來,你在相撞的時候,將胳膊轉一下,他就會叫疼。」

拳譜所言:「形意拳之母是五行,五行之母是一橫。」

尚雲祥說:「不但要用軀幹,還要用軀幹裡面打拳。」李仲軒老師回憶當年學藝,對於尚雲祥「要練功,不要練拳」的話印象最深。去上海謀生前向尚雲祥告辭時,對尚雲祥說怕以後忙起來沒有時間練拳了,而且所住的群居環境練拳多有不便。尚雲祥囑咐他:「你要學會在腦子裡練拳,得閒時稍一比劃,功夫就上身了。」

以慢打快是什麼緣故,他說這就是形意拳走中門、占中路的道理。

尚雲祥只讓門人站「渾元樁」,甚至連形意拳最基本的樁法「三體式」(就是劈拳的架勢)都不讓站,說過「動靜有別」的話。

尚雲祥還有一種訓練叫「轉七星」,就是在院子中按照北斗七星的曲線,釘上七個木樁,讓人繞著樁子打拳,打什麼拳他不管,就是讓門人體會群鬥時,四面八方來敵的處境,關鍵在步法。至於繞這七個樁子該用什麼步法,他也不管,甚至還說插樁子也可以不按照北斗七星,隨便什麼形狀都行。「轉七星」是形意拳自古就有的,李仲軒一次像練八卦掌似地將「七星」轉得又圓又平,尚雲祥就說:「練拳一驚一乍的不行。動手得一驚一乍。心裡要有數。」

尚雲祥說八卦就是教人「送」,八卦像推磨,凡推過磨的人都知道.要想將穀物磨得細膩,直愣愣地推肯定不行,手上的那股勁得把磨杆「送」出去,送得「平、圓、悠、遠」,還要「送」出一股向下的碾勁,這股另有的勁叫做「留」。八卦掌便是有送有留,這不是靠站樁就能站出來的.所以八卦門人不站樁,都是在運動中求「送、留」。

李仲軒當年對於腿法的用勁感到很困惑,總覺得腿一踢,渾身的勁便不「整」了,而且覺得腿擊除了富有隱蔽性外,速度和靈活都比不上手,※尚雲祥回答:「腿擊法是身法的發揮,所以練腿先練身。」

尚雲祥說:「形意拳是內家拳,練的是精氣神,練功的時候應該把精氣神含住,但很多拳師都在練打人,將精氣神提起來,一發勁都發出去了,還能不短命?不明白動靜有別,身體當然出毛病。」還說過:「俗活講『太極十年不出門,形意一年打死人。』學形意拳的都在學打死人,最終把自己打死了。」然後告訴李仲軒.打太極要帶點形意的充沛,打形意要帶點太極的含蓄。

學拳講究悟性,不用給整套理論,給個話頭,一句話就悟進去了,什麼都能明白。

一般人練八卦,都容易把八卦練「賊」了。其實八卦掌是雄赳赳的,關鍵要從「雙換掌」這一招裡練出來,因為這一招容易體會出「勁力周全」四字。

尚師講,程廷華打八卦,勁力渾身鼓蕩,感覺不到他在打,只感到他在動。大蟒蛇從頭到尾都蹭著勁,才能爬動得起來,這種威勢,又怎是打一拳踹一腳所能比?

形意拳古傳歌決中有一句「硬退硬進無遮攔」,說的就是這種勁力周全的威勢,不用掄膊打,只要一動就有很大的衝撞力,對手困不住你也防不住你,「硬」字是「斷然」之意。

也有「硬打硬進無遮攔」得說法,「打」字不準確,照字面理解就把形意拳說低級了,顯得蠻橫,「硬」字也容易被誤解成胳膊拳頭硬,一邊挨打一邊進攻。「硬退硬進」就有道理,把「退」字放在前頭,因為形意拳看似剛猛,實則以「顧」法為根本。顧為退,能不被人降住,方能降人。

他們也不太愛解釋古傳歌訣,只叫門人硬背下來去悟,但那些古歌訣不經點撥,是悟不出來的。脫離開那些歌訣,他們不經意說的話,才是自己真正的體會,非常真切,往往比古傳歌訣還要好。可惜門人沒有整理成文字的意識,產生出更鮮活的歌訣,只對古傳歌訣寶貝捨不得,這是拳的「水土流失」。

尚雲祥說,能創拳的人才是練出來的人---這不是玩笑話。

尚雲祥還有「練拳要學瞎子走路」的竅門,說瞎子走路身子前後都提著小心,從頭到腳都有反應,練拳不是練拳頭,而是全身敏感---千說萬說,都是一個道理,就看作徒弟的能應上哪句話的口味。

李存義的樁法,小腦、腎、性腺都得到開發。所謂「形意一年打死人」,不是說招法厲害,是說形意能令人短期內由弱變強,精力無窮,是體能厲害。

得到一個徒弟很難,總是這有缺點那有遺憾,但要真得到一個好的,門庭立刻就能興盛起來。有的時候師徒感情太好了,也不行。規矩越大越能教出徒弟來,人跟人關係一密切,就缺乏一教一學的那種刺激性了。拳不是講的,要靠刺激,少了這份敏感,就什麼都教不出來了。所謂「練武半輩子,一句話教給徒弟」,並沒有一句固定的話,說不定那句話刺激到他,一下就明白了,這就是禪吧?我從唐維祿門下轉投尚雲祥,並不是唐師沒本事教我,是我跟他太好了。我算富家子弟,易驕狂懈怠,離開家一個人到北京找尚雲祥,心情使然,就能學進東西了。

唐師所傳的樁功,有一個要點,時常渾身抖一抖。傳說狗熊冬眠的時候,每隔幾天,它就自發性地渾身顫抖,否則僵滯不動,身體要有問題。同樣,站樁為什麼站不下去?就是缺這一抖。很細緻很輕微地抖抖,就能夠享受樁功,養生了。另外,其實比武發力,也就是這麼一抖擻。

薛顛傳的樁功,一個練法是,小肚子像打太極拳一般,很慢很沈著地張出,再很慢很沈著地縮回,帶動全身,配合上呼吸,不是意守丹田,而是氣息在丹田中來去。

形意是用身體「想」,開悟不是腦子明白,而是身體明白。與禪的「言下頓悟」相似,等身體有了悟性,聽到一句話就有反應,就像馬挨了一鞭子,體能立刻勃發出來了----尚式形意發揚的是這種教法。

廣收門徒,往往就會出現「教拳的多,傳功的少;講招的多,傳理的少」的情況。其實,這不是武師們不實在,而是因為功、理是很「身體化」的東西,得身教方能體會得出,講則講不明白,靠著在練武場上喊幾句口訣,即便是古代秘傳真實不虛,做學生的也很難體會。禪宗宣揚「以心傳心」,就是這個道理。要打到學生心裏去,一下子激發他,「以口傳口」是不行的。

李存義本身就親自上戰場,當國術館館長時一直琢磨形意拳的軍體化和速成法。尚雲祥延續李存義的道路,接著向這方面嘗試,晚期所教的拳有了簡化的傾向。他這個「簡」不是簡化拳招,而是想,說一句話,片刻間便令人功夫上身。後來發現不行,因為每一個人的身體素質,智商悟性良莠不齊,內家拳的要點不在拳招,在於「神氣」---這種非常靈性的東西,不是動作,無法按照「口令」操習。而且簡化之後發現對人的悟性更高,學起來更難。訓練戰士,還不如按部就班,繁一點好。

拳理一語道破,發揮身教的刺激性。言教總是用眾多的比喻,搞修辭,讓人聽得津津有味,身教則乾脆俐落,一個眼神,比劃一下便令徒弟悟進去。

尚式形意也有這種「給句話」,這句話本身可能有意義,可能也沒意義,就是為了刺激。

形意拳是「煉拳」,修煉,要與精氣神發生作用,所以形意拳能變化人的氣質,將威武變文雅,將文雅變威武。拜老師,就是找個人能幫助自己由「練拳」過渡到「煉拳」,就不會「盛極而衰」了。

Young Zen - 形意拳述真-李仲軒論形意_1